外表的墙壁已经被毁坏到不剩多少，内部也是空空如也的房屋中传出了持续不停的响动，就像是有老鼠先生带着自己的家人搬了过来，随后对这屋子进行起了个性化改造一样。但这声响还未停息，这三层小屋的二楼深处便猛地爆裂出了团橙红的火花来，这火花夹杂着一些令人呛鼻的味道喷涌而出，害得我在赶快跑出这原本是厨房的小房间后，还撑在门外墙壁上不断咳嗽起来。
“咳咳……我说，主人呐……”咳嗽之中，我有些无奈地望向那门口顶着护盾法术慢悠悠走出来的米娅娜，“不是说好等咱清理完了再点火的吗……？”
“呣……”火焰渐渐散去，这知道自己闯了祸的丫头撤去护盾，两只手压在耳朵上，一脸娇憨，“咱想快点吃晚饭嘛……”
“可是……”视线转过眼前的烟尘，我望着已然是一片狼藉的原厨房，无奈感更甚一层，“你弄成这样……我很担心今晚究竟还能不能准时开饭了……”
“呣……”
看着变身为仓鼠的少女弱弱的低下头去，我也只能是苦笑着拍拍她的脑袋，表示着安慰了。
虽然刚才在门口被这丫头还有现在同戈登家的小正太在一楼玩耍的艾芭丝托狠狠地挠了一顿痒痒，不过在我的坚持之下，今天的晚餐还是被定为了我也不怎么会料理的苹果派。
当然，已经被清理一空，根本不剩下什么来的工坊自然是无法为我们提供上任何材料的。好在得知我除去苹果外，需要的不过是鸡蛋、面粉一类较为常见的食材，没有什么只有从米娅娜的炼金材料里才能找到的调味剂后，这位信心满满向我推销过家里苹果的小正太便是自告奋勇地从他家在附近街区的商店中顺手为我提供了这些食材。也是因此，托他的福，我们在搬过那整整一大麻袋，以普通人的食量完全吃不完的苹果回来后，只不过需要将我之前用的烤炉修复好便可以开始制作今天的晚餐了。
呃……什么？你们说这些苹果买来吃不完不是浪费了吗？唔，这话倒不是没道理，只是……
米娅娜她的食量……已经完全无法用普通人的标准来进行衡量了。不，不仅仅是食量，牵扯到吃的方面，这丫头都不能以常人的标准来理解……
记得在离开帕尔纳之前，曾有一次我在厨房对着锅底因为看管不及时而烧焦的黑暗物质伤神，毕竟这东西清理起来真的很费劲。然而还没等那时哀声叹气的我抓着铁丝布将它们刷下来，明明应该在客厅中享用着我事前供奉过去的贡品的米娅娜却是悄悄**溜进了厨房里，然后在我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这丫头一边吸溜着嘴边残留的丁点儿食物渣滓，一边竟然是用着魔法把我烧焦在锅底的黑暗物质给刮下来，像是吃蛋卷一样几口咬掉了……
自那天起，我都很担心自己会不会某天起床后，发现前天用的餐具因为没有刷洗干净的原因而进了某人的肚子里。好在这种事情暂时还未曾发生过，并且……大概以后都没有机会发生了。
拿着食材回到工坊的废墟后，帮我拿过面团的小正太也已经在路上顺便介绍过自己的姓名了，这叫做穆鲁诺的小家伙亦是答应下了我所提出的在这边一同晚餐的邀请，留在了这边。不过把我头上的某只团子跟米娅娜那边的某只小笨狗，还有一只一直嘟着嘴在我耳边飞来飞去，不停嘟囔着鸡翅膀一词的艾芭丝托赶去陪他玩耍后，等我拖着麻袋来到二楼原本是厨房的位置，刚刚把脑袋探进去，视线一扫，内里的影像就令得我不自觉地停顿下来。
原本充作灶台的以燃烧团子做燃料的炉子断成了两截，四分五裂地砸在地上，它旁边是一些瓷片，我丢下麻袋走上去捡起一些来，手边下意识拼了拼，隐隐可以看到米娅娜常用的小……盆上才有的仓鼠图纹。盛装碗碟的拖柜被拽了出来，歪歪斜斜地靠在已经烧来一团焦黑的水池柜边，里边的东西也不见了踪迹，想来是有人看上这些还算是值钱的瓷器，将它们拿走了。
这里的一切，也都跟一路上见到的那些被翻箱倒柜完毕，只留下光秃秃的四壁的屋子一样，无声地向我们诉说着一个事实——
我们，已经回不到之前那段单纯的日子了。
但无论怎样，手中的事情还是得做下去。稍微检查过一下厨房，发现那角落中用块大石子开凿出来的，原本被我用作烤炉的东西居然还在那儿，没有被人搬走，也没有被损毁掉，完完好好的，我不禁有些大喜过望，可然后……
刚给身后背着手看着我一举一动的米娅娜说完等我清理一下的话，乐极生悲的事情就发生了……这烤炉是开了两处口的，对应着分了两层，下边放置燃料，上边掏空成圆环的地方放置食材。但是刚刚等我把下层的隔板拉开，身后米娅娜她便是俯过身来，同我一起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里边黑洞洞的一切。
大概是嫌我因为看不大清，动作慢了下来的原因，这丫头偏偏头，便是毫不犹豫地把一只小火球塞了进去，可能是想要帮我照照明。可是这炉子好些时日没有启动过，此前放进去的燃料也未曾让我清理掉，怕是淤积起的尘埃早已遍布其中，而遇得她的明火……嗯，大家都知道，面粉厂中是禁止明火的，原因很简单，首先那地方有着浓度极高的粉尘漂浮着，又因为冥火的伤害太高……咳不是这个……
总之，嗯……知道这两东西遇到一起会炸掉，然后害得我跟刚才说的那样心力憔悴，无奈得紧就行了！
等到厨房里被米娅娜这一下给搅合起来的烟尘彻底散去，我再三告诫这丫头好好坐在外面不准再用任何魔法后，这才重新回到厨房中，将这块充作烤炉的石子倒过来，好好地把里边清过一遍。搞定了这一切，我下意识地用手背在额间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汗水，又翻过趴在厨房地面上脏兮兮的袋子，确定里面原有的东西已经彻底不见了，这才抱着自己用的烤炉走到外边的走廊——或者说餐厅——中。
感谢咱现在真的可以一拳揍死牛的力气。
“团子被拿光了。”一边将烤炉摆回之前的样子，我一边向米娅娜说道：“想要早点开饭的话，去帮我找咕噜噜要点燃烧团子过来吧，这炉子还需要清洗过，再检查检查才行。”
“呣……”她呜咽一声，“明明咱才是主人呀，小千真会使唤人……”
虽然抱怨着，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从原本鸭子坐的姿势站起来，迈动那双雪白的长腿。细腻而白嫩的腿肚子下，脚踝纤细而圆润，在她满面可怜的表情中更是显得有些楚楚动人起来。我这边一直微张着嘴看着她远去，直到米娅娜转过楼梯，向一楼下去，才如梦初醒般打了个激灵，有些自嘲的在自己额头上敲了两下。
“傻了你……”
摇了摇头，我将刚才心底泛起的思绪压下，检查过一下厨房里的水池，管道可能早就被破坏掉，无论我怎么弄都并没有什么水，也只好是等着米娅娜回来再行清洁一事了。
因为事情牵扯到她的肚子，这丫头回来的倒也是很快。只是在拿着好几个团子回来后，她看看我一脸的傻笑，又看看还是躺在地上，根本没有变得干净半点的炉子，小嘴一撇，脸也垮下来了，愤愤地跪坐在地上，就是用一副“不愉快，不开心，咱要人哄”的眼神盯着我。好在她身上因为食欲而引起的debuff暂未刷新，我拼命认过错后，这丫头嘟着嘴向我龇了龇牙，还是施展出了她并不怎么纯熟的水系魔法，让我将这炉子清洗一二。
不过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用过魔法后，我身体周围就变得干燥起来，似乎是来到了戈壁上一样，仿佛整个人被抽干了呢？
大概是错觉吧……
时间还不算晚，在这种令我燥热到想要把衣服除去的感觉中，苹果派的制作也在我手上有条不紊的进行起来。这种食物除开食材的准备工作外，大体的制作过程倒是比较简单的，精制一下面团，找来还能用的锅子配合黄油、蔗糖一类的东西熬制一下苹果果肉，再来压好面饼，做好派皮，以被米娅娜咬手的代价哄着她去帮派皮干燥过一下，再来把苹果装在用盘子盛好的派皮里边，盖上面饼，最后用多余的派皮围好固定后，放进那烤炉上面慢慢烤着，等个十来分钟后把蛋液、果酱一类的涂上去，再适时拿出来，那便大功告成了。
当然，说着简单，真到做的时候，其实是困难重重的，特别是……在我必须小心某个一不留神就可以把这苹果派偷吃个干干净净的米娅娜的时候。
所以，你们知道为什么现在米娅娜会被我挡在远离烤炉的地方，让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不准她动弹一下了吧？
“呣，小千干嘛要一直盯着我？”脚步挪动挪动。
“……”
我不说话，只是在她一瞬间变得楚楚可怜起来的眼神中上前两步，然后将这快要哭出来的小馋猫推回了刚才的位置。
“呜……小千欺负人……”
“你要是没偷吃的心思的话，我干嘛要这么做呀……”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攻势，我有些头疼，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过去了几十秒，最终还是我叹了口气，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怕了你了，既然你这么想吃的话……只准尝一点哦。”
还是给这丫头一点教训吧。
“小千最棒了！”
米娅娜冲上来在我脸上亲了一口，随即在我掩起嘴来，藏好了那一抹坏笑的眼神中把锅子揭开。没有等我把刀叉递过去，她揭开炉子上边的一块石盖，看着我摆放的整整齐齐，刚好在盘子正中间，但也尚未烤好的苹果派，已经是两只手聚在下巴旁边，兴奋地吸了口气。随后这丫头身子一矮，脚上用力，跳起来把脑袋堆了上去，挂满了幸福笑容的脸蛋上，那张小嘴在某一个瞬间好似经过了多啦A梦的放大镜照射一样，竟然是瞬间将这苹果派的一角给结结实实的啃了下来。
接着，吃痛的呼声骤然响起。
“啊啊啊啊啊！”她回过头来，涨红了脸，眼泪珠子哗哗地落下，“烫烫烫烫……”
啊咧，这丫头原来是C语言编制出来的？难道这个世界其实是黑客帝国beta魔幻版么？
不过即便如此，这家伙凭借着自己对食物的热爱，也是不想将嘴里才在一两百度的炉子里烘烤过的派给吐出去，嘴巴卖力地咀嚼着，此时这孩子倒真如同她自己最喜欢的小仓鼠一样可爱了，看得我不禁轻轻笑了两声。
“呼……哈……呃——”
当然，这滚烫的食物也没那么好下咽。大家都知道，比起一口滚烫的饭在嘴巴里烫的舌头没有直觉的事情，显然是不小心将这口饭吞进肚子后发现它把心窝烫的难受要痛苦的多。
一口饭下肚，米娅娜本来恢复过一点的脸色又变得通红，她一只手摁在自己的胸口，不断锤打着，表情苦涩，看起来颇为无助与难受——特别是在她将求救的眼神向我送过来以后。
“真是的，慢点吃呀，我又不跟你抢。”将手中的刀叉放在炉子上边的地方，我将一边装着她之前制作出来的干净水的小桶递上去，这丫头抢过我手里的桶，涨红了的脸逼迫出她的潜力，此刻她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把这小桶举起来，没用我的帮助，一个人咕咚咕咚的，自己就把水给灌下去了。
“呣……”
小桶被她丢到了一边，里边没有任何液体再流出来，同时这丫头一脸已经被掏空的表情靠着一边的墙壁滑到地上，瘫软在那儿，头上带着小球球的法师帽尖尖垂了下来，跟她的鼻子捧了捧。
“哼哼，尝到苦头了吧？”我蹲过去，用手拨开那球球，忽然又觉得这东西有那么点一丝，抓着尖尖上面一点地方让它跟钟摆一样左右摇晃起来。米娅娜像是幼兽一样发出着不明的声音，眼睛追着球球动来动去，好一会儿，可能她才惊觉自己这样实在是再蠢不过了，跳起来抓住了我的手。
“干、干什么啦！”
“逗你呀。”我笑着放开了帽子尖，伸手在她眼睛上擦了两下，把那些泪花弄掉，“下次还敢在我东西没做好的时候上来偷吃吗？”
“咱明明是明着吃的……”委屈地撇嘴，“而且，今天做的东西好难吃，酸死了，现在还觉得有点苦……啊啊啊，小千咱想吃曲奇……”
“还没做好，当然味道不好啦，你这蠢丫头。”我又好气又好笑地伸手刮了下她鼻子，手还没缩回来，又看到了她嘴角沾着的一小块派，“别动哦。”
“呣？”
在她疑惑的眼神中，我手贴过去，把那小块派撕了下来，朝她得意的晃了晃，又在她眼睛忽然睁大，扑上来把这东西吃回去之前，悠哉地将它丢进了嘴里。
“啊……被吃掉了。”
“嘿嘿，你不是说难吃呐？干嘛还想抢啊？”
“呣……”米娅娜稍稍的偏过下脑袋，眼睛朝我瞄了眼，又转回去，脸颊有些微微的红润，“咱咱咱……咱只是不想浪费，嗯！”
“是是是，不想浪费嘛……”
我嘴里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心中有股甜蜜的滋味泛起，但嘴里也不逞多让，小正太家的苹果挺不错的，甜味适度，并不过分，刚才又用油炒过，酸酸甜甜的就跟小时候……妈妈做的冰镇蕃茄一样。
一时间有些发愣。
“呣？小千怎么了？”米娅娜冲我眨眨眼，“表情好奇怪，想到什么了？”
“呃……”我回过神来，将手指从嘴里抽出，恍惚间有些怅然，过了好几秒才平复下来，“没什么，只是，想起妈妈了。”
“诶？”
少女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我只是冲她笑笑，没说什么，竖起之前将苹果派送入嘴巴的手指来，傻傻的看着。嘴里动了两下，但那派已经被我咀嚼成了糊糊，下意识就吞下去了，嘴里只剩下了跟米娅娜说的一样，苹果派没有完全烤好时会有的淡淡苦涩口感，这种感觉很微弱，不怎么明显，但……也很令我神伤。
细细地感知着这一切，好半晌，我才抬起头来，不让米娅娜看到我的眼睛，嘴里开始说话。
“这股味道……跟我小时候，妈妈做的菜的味道好像。”
“呃……”米娅娜眼睛一眨，捂着嘴改口道，“那个，小千你做的其实挺好吃的……”
“呵，我又不是笨蛋，看你吃的那么积极，早就知道啦。”
“呣……”
我转过头去，将被米娅娜弄来有点偏离的苹果派重新摆好，把盖子盖上，让它继续在里边加热着。米娅娜在我身后看着我的动作，好半天没什么动静。直到我搞定这边的烤炉，去一旁找了张凳子来守着，她才不声不响地从我背后走了过来，一下子从身后抱住了我，两手环在我脖子上，小小的身子柔柔的贴过来，在这漏风的屋子里，有些温暖。
“小千。”过了会儿，她开了口，“之前你说你的妈妈，你……”
“呵，假的。”
“你真的……啊？”
小小的脑袋还在惯性的说着话，过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她面上有些不解。
“妈妈她去世的时候，我就在身边的。什么赶回去之类的……那是我故意说的。”
虽然被米娅娜带到这世界来的时候，脑袋被那什么门夹过，好些记忆不怎么清楚，不过这些日子来渐渐修养下，用力去回想的话，还是可以想起很多东西来的。
特别是……这些对我而言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我妈妈她一直生着种很奇怪的病，叫红斑狼疮……嗯，这病挺麻烦的，也不知道你们这里怎么叫，不过简单来说就是身体的免疫力太过于紊乱了。治疗的方法也没太多，只能保守治着，天天吃药，维持下来。”我叹了口气，“但那些药物……是药三分毒嘛，毒素积累下来总会引发一些问题的，从小时候起我就经常听到妈妈她晚上很痛苦地叫出声来，过去看她又说没事，现在想起来……不知道妈妈她忍得多辛苦。”
“很痛吗？”
“是啊，有时候得用镇定剂她才睡的下来，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忍过来的……真的很痛苦。”咬了咬唇，“后来我稍微大了点，查过些书，这才知道……她生这病多半还是因为我。”
“呣？因为，小千？”
这世界有魔法这种神奇的东西存在，很多病痛都是可以以治疗术之类的手段来进行根治的。也是因此，他们对病理方面的研究反倒有些薄弱，这时候米娅娜更是难以理解我话里的意思。
“嗯，因为我……妈妈生我的时候是费了很大劲的，听家里人说过，她那之后身体就不怎么好了。再然后……我跟你说过的，我爸爸他跟妈妈离婚，走掉了，妈妈为了让我过得好点，那年去申请当了班主任……”我头微微低了一点，捉着米娅娜环过我的手臂，像是在找着依靠的小兽，“我妈妈她是老师，班主任的话，大概就是老师中比较累的一种了，要负责一个班级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就是那年，我妈妈上课的时候突然就病倒了。”
“病突然就犯了，没什么征兆的，我被送去外公外婆家住了半年，回来之后……差点没认出妈妈来。”手上不自觉地用了用力，“她变得好瘦……”
“小千……”
“嗯……啊，抱歉，我……”手上松开，我偏过头去看着米娅娜。她这时候几乎跟我贴在一起，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小到甚至连呼吸都是直接打在对方脸上的，“没弄痛你吧？”
“没事的……”她摇摇头，过了蹭了蹭我，声音轻轻的，“之后……”
“之后啊……之后我妈妈还是坚持着工作，因为那病没有发作的时候问题其实还是不大的，只是人容易疲倦，不能太累了。好在我妈妈的学校很照顾我们，也没有给她安排太多事情……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但……就算这样，有些东西还是避不过去的。那毕竟是我们那里算是不治之症的病症，虽然很多人靠着治疗也能撑下来，但是妈妈她……”
话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声音有些梗咽。米娅娜抱我抱的紧了紧，手上轻轻拍打起来，“没事的，没事的……”
“嗯……”
收拾了好一会儿心情，我做了几个深呼吸，疼痛到有些发紧的胸口终于缓和过一些。之前拿过来点起的蜡烛已经没剩多少了，灯光有些昏暗，不过我不太想管，只是将脚抬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背上跟米娅娜完全贴在了一起，有些东西从她那边传递了过来，让人觉得……很温暖。
我咽下一些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的液体。
“后来，我参加了高考，还算是顺利，回到家开开心心的玩了好多天，跟妈妈商量去哪里，商量以后要做什么，商量好多好多的事情，一起翻着学校发过来的参考书籍选好了大学，填了志愿，一切都很正常的……”一些她不懂的名词我也不再解释了，米娅娜也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过话。说着说着，我忽然觉得嘴唇有些痛，舌头下意识舔了舔，有铁锈的味道，“然后有一天，我起床后洗漱好，等到做好了早餐，就跟往常一样去叫妈妈她起床。但是叫了好久，推了好久，跟个傻子一样喊了半天，一直没有回应，到后来天都黑了，我才明白过来……”
视线里的光芒闪烁过几下，周围忽然陷入一片黑暗。我跟米娅娜朝着蜡烛那边看去，发现这东西刚好燃到头了，米娅娜伸出手去，朝那边扔过去一簇小火苗，将旁边放着的另一只蜡烛点上。光明驱散了黑暗，重新照亮了这二楼的通道，但我的视线仍旧是模糊的，有东西在眼睛里边，嘴里也觉得很咸，。
“……她再不会醒过来了。”
气氛安静了下来，只余了嘀嗒的水声时不时响起一两声。
“小千……”
思维沉浸在过往的黑白画面中，好一会儿，才惊觉有人在拍打着我的身子。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抬起头来，少女未施粉黛的面容近在咫尺，那双比起红宝石还要亮丽许多的眼睛中带着清澈而单纯的安慰目光。
“……主人你，之前都说过这句话了……”
大概，我是露出了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笑容吧。
“这次……我才不哭呢。”
朝她轻轻靠近一点，在她未有抵抗的姿态中，我将两人的脸贴在了一起。
脸颊碰触的地方，有些滑润。
“妈妈跟我说过的，男子汉是不能随便哭出来的。”
“……”米娅娜闭上眼，脑袋搁在我肩膀上，同我贴了好一会儿，蹭了两下，“明明小千你现在都是女孩子了。”
“唔，一个意思啦……”我狡辩一句，心情终于是放平了一些，“而且……也没什么好哭的啦，上次就哭过了，在这之前也不知道因为想起妈妈她而哭过多少次了……哭都哭那么多次了，眼泪早就没多少啦。”
“又骗人。”
米娅娜她舌头伸过来舔了舔。
“唔，好痒……我是说真的啦。”用力拭了拭眼睛，眨过几下，终于看到她清晰的面容后，我努力做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谁会一直沉浸在以前的悲伤里边啦？只有笨蛋才那样呢。再说主人你现在一直陪着我，抱着我……我很开心的，妈妈也会希望我一直开开心心下去，不要再哭出来才是的吧？”
她愣了愣，舌头在我脸上停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收了回去。
“……嗯。”那边也笑了出来，“是呢，要开开心心下去才行……不过小千你不就是笨蛋吗？蠢蠢的，好呆的呀……唔，说起来，小千你泪水也好咸的，咱也不想舔太多次呢。”
“诶？！主人你嫌弃我……”
“只是陈述事实啦。”
烛火的照耀下，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打闹了一阵，将刚才有些沉闷的气氛渐渐给洗去了一些。但在守着苹果派出来的时间中，抢过我凳子去坐着的米娅娜在那边望着我，想了好一会儿，幽幽地再度开口：“原来，小千你是因为这个，才那么生气的呀……”
“唔？”
正揭开石盖来检查苹果派烤的如何的我回过头去，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之前那个拦下咱们的女人啦。”米娅娜解释了一声，“小千你……看不惯她的态度吧。”
“嗯，是呀。”我想了想，应道：“妈妈去世后，我这些年来过的不是很好，只能说将就吧，但一个人生活的日子吧……在各种地方打工，讨口饭吃，还被我爸逼去还他那笔钱，跪下来求人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这样子下来，总也见过很多事情了。”
“我不知道我见到的事情到底算多还是算少，不过总还是有许多的……暴力的，血腥的，不公的，可怜的，天怒人怨的，都有。可总有些事情吧，不管我看了多少次，见过多少遍，总是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总有些人能够将无缘无故去伤害别人的事情做的跟那个女人一样理直气壮的……”我摸了摸额头，“到底是，凭什么呢？”
“明明大家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想办法让自己的生活，别人的生活，甚至所有人的生活变得更好才是，再不济也不应该主动去干扰别人，跟别人添麻烦，毕竟生活总是不容易的……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嗯。”米娅娜点点头，“咱也这么觉得的。”
“是啊……可有些人不那么想，就像是那个女人。”我有些郁郁地摇了摇头，“家里死了人，心里觉得苦觉得悲伤，我可以理解，毕竟我也有过那种时候……但为什么，她会想着靠伤害别人来排解内心的悲伤呢？难道上天赐予她这种权利了？”
“我见过有些人，他们活不下去了，走投无路了，逼不得已的，可能会做出一些伤害别人的事情来。但那是为了一条活路呀，如果事情牵扯到我了，虽然我可能会很不爽，但至少我还能理解。可是像那个女人，她家里死了人，但毕竟她自己是没事的呀，甚至还有空招呼一大群人出来玩……明明他们一帮人在一起聊聊天，说说心中开心不开心的事情，最后情绪怎么也都能恢复一些吧，但他们……而且，她既然把自己说得那么伤心，伤心到快要死去活来的了，那她之后大可以去为她丈夫守寡，大可以去帮帮自己夫家的事情，为自己夫家尽孝吧？可主人你也看到了，她到底做了些什么……她没有去做任何事情，只是才几天时间，就出门拉上一群人去闲逛了，呵……甚至都这样了，她还没事找事地过来找茬，拿我们出气……凭什么？就因为她家里死人了便可以这么干了？这理由怎么都不成立吧。”
“如果不是我皮糙肉厚地不怕她打，也没皮没脸的不怕她羞辱，可以跟她吵上几句，如果没有耶守先生他们帮我们挡住那些人，没有之后老板娘过来帮我们收尾压下事情……主人，你说，要是没什么力量，没权没势的普通人被她盯上了，那会怎么样呢？”
“大概……”米娅娜抬头思索了一下，“少不了会被打一顿吧，没人制止的话，可能……会死人吧。”
“是啊，闹得厉害了，会死人的呀……可那女人，不就是奔着闹得厉害的方向去的吗？抓着主人你魔女的身份不放，把街上的大家都吵过来，骂人吵架，八婆一样……我真的无法理解啊，只是偶尔想想，大概像她这种人，也该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吧：像是把伤害别人当做理所当然什么的，呵呵……也不知道他们哪天被别人毫无理由的伤害时，心里会怎么想。”
“他们还会觉得理所当然吗？”
两个人都无法理解那边的想法，自然也没办法对这种假设给出答案来了。只是大概可以猜到，如果有答案的话，那答案大概不是什么讨喜的内容……
应该只会让人觉得厌恶，还有看不惯。
起身打开石盖，只是抽抽鼻子，便可以闻到炉子中的苹果派散发出的香气，沿着被米娅娜啃掉的地方撕去一点点，将苹果派放进嘴中试试味道，确定是烤好了。我将手中这盘派递给米娅娜——这本来就是考虑到她的食量，专门替她烤的——再从炉子中取出给艾芭丝托还有戈登家小正太的那份后，我招呼着米娅娜下楼。不过两人走在走廊中的时候，望着正小口小口吃着苹果派的米娅娜身上的衣服，还有那顶帽子，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今天起床以后一直有的疑惑，开口问道：“那个，主人，你今天怎么想到换这身衣服了？”
“呣？”她听到我的声音，望了过来，然后才顺着我的视线瞅了瞅自己身上。咕咚一声把嘴里的派吞咽下去后，她想了想，淡淡地应道：“这个啊……咱只是想，既然这次又回到帕尔纳了，干脆将咱的身份好好坦白下来，不跟以前一样遮遮掩掩的，跟大家坦诚相处。最好可以让大家理解，魔法其实就跟之前白胡子老爷爷说的一样，只是一种工具而已，咱这样的魔女，跟大家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的……”
“大家都是可以成为好朋友的。”她冲我笑了笑，“咱希望可以让大家明白这一点。”
脚步延伸出去，楼下的灯光从楼梯口照了过来，还有艾芭丝托他们嬉闹的声响，听起来很温馨。可在这宁静的氛围中，隐约间，我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但是……好像有点困难呢。”
恍然间，那边似乎又补充了一句话，声音中的失落感显而易见。我看着她向前走去的背影，望着她坚定的步伐，默不作声，只是心下有些感慨。
主人啊主人，你想的事情，岂止是困难可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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